“姐姐”
“我在”
杜眠走神片刻，看对方努力了半天也没把眼泪憋回去，抽抽噎噎地扭过头。不由心生怜意。
她像从前那般伸手把人拽到身前，揉了揉对方的脸，温声软语：
“怎么了？”
是考试没考好还是和室友合不来？
杜眠将所有可能都过了个遍，还来不及开口旁敲侧击，却见对方也伸手抱住了自己。
“没有，姐姐放心，”姜忻悦开口就是止不住的哽咽，“我过得很好的，新朋友们也都很好。”
我只是想你了。
仅此而已。
——她早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隐约知晓对方的职业，知道自己此刻最好视姐姐一行若无物。
但在看到对方的刹那，仍克制不住思念。
“那就好，快去和你的朋友们好好吃饭吧。别让人等急了，啊。”
杜眠边抽了纸巾给人拭泪，边给自己的几个朋友发消息，确认这孩子的情况，在得到肯定回复后才安下心。
“我很快就会回来定居于此，到时候再联系哈。”
“嗯”
学校辩论社的中流砥柱在姐姐面前也是只乖乖听话的绵羊。
“那真是你姐姐？”
景桐在那一行人离开后，才出声问好不容易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正恹恹地用筷子戳自己盘里煎蛋的姜忻悦——
由于自己父亲是退役的军人，在言传身教中她比自己懵懂的同伴更早地隐隐感觉到对方身边的几位与旁人的差异。
但她毕竟不是专业出身，也仅止步于此。
“嗯”
她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将疑惑问出。
毕竟谁还没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呢。
——她只知她们班的姜忻悦和智能与生物技术专业的周翊然认识，他俩是被同一人收养的孤儿。
收养他们的人把他们照顾的很好。她不清楚周同学的财务情况，但学校活动中产生的费用，他俩给的都很及时。
就拿姜忻悦来说，这位一个月的生活费是五千，比广州市近年的最低工资还多了一千。衣着光鲜得体，谈吐举止大方，比很多小康家庭养出的姑娘还自信、有远见。
所以，她、还有同寝的其他两位以及辅导员都在开始的时候，以为姜忻悦那句“我是个孤儿，父母都没了，监护人从事保密工作”是在开玩笑。
直到这姑娘入学一年多后，吃饱了午饭和还没吃饭的室友狂奔三百米去买奶茶，结果没喝两口就突发急性阑尾炎，痛到休克住院。
费用到是没什么——这孩子早就给自己预留了两万的救急费，密码就写在卡面上，和校园卡放在一起。
微创手术手术需要签字也没啥。
就是之后的治疗方案和费用……
辅导员只好播了她留在档案上的号码，三条通讯仅接通了一个。
对方是个年轻的男孩。
“请问你是姜忻悦的哥哥吗？”
“是”
辅导员便把人喊来医院做定夺，结果来的人是周翊然……
对方相当熟练地签字、和医生讨论并敲定后续药方、缴费，顺便向陪同病人来的室友道谢，还自掏腰包给她们买了夜宵。
景桐和辅导员在开始时还以为周同学是姜忻悦的男朋友来着……
吓得对方麻溜地掏出了有关证件，表示自己真的是对方异母异父的亲哥哥，从十岁到十九岁。从前是，以后也是。
景桐至今都还记得对方在监护病房前跟她们认真科普——
刚从实验室跑过来还未换衣服的青年边收拾零散物件边正色道：“法律禁止近亲结婚，主要是包括直系亲属和三代以内旁系血亲，而在同一个户口上的非亲生兄妹这种叫做拟制血亲。〞
“根据《收养法》 第二十三条：自收养关系成立之日起，养父母与养子女间的权利义务关系，适用法律关于父母子女关系的规定；养子女与养父母的近亲属间的权利义务关系，适用法律关于子女与父母的近亲属关系的规定。养子女与生父母及其他近亲属间的权利义务关系，因收养关系的成立而消除。〞
“以及《婚姻法》 第二十六条：国家保护合法的收养关系。养父母和养子女间的权利和义务，适用本法对父母子女关系的有关规定。”
“也就是说，当我们在处于拟制血亲的身份时，我们必须遵守与亲生父母子女相同的权利与义务，这其中就包括了近亲不婚。〞
……
这是在拟制关系存在的情况下。
禁止近亲结婚主要目的是为了优化下一代，尽量减少近亲结婚所造成的不良影响——主要是遗传疾病概率的增加和对伦理道德的违逆。而非亲生兄妹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只要解除双方存在的法律拟制关系……
当然，他们都没有这个想法——
毕竟，他们以兄妹的身份生活了近十年，都见过对方三天不洗头摊在沙发上啃指甲看电视的死样，更别提相互在姐姐们揭短和互拍丑照做表情包的事。
生物的原始本能，会让从小一起长大的异性对彼此失去兴趣，避免……这是基因在保护自己，也是伦理上的潜移默化。
他、他们又不是变态！
……
景桐在人解释后自知不妥，忙转移了话题。
“你记忆力那么好的吗？真的不考虑去学法律？”
“因为书太厚了，我背不下来。”
“这段还是因为我们选修课的结业考试要考才背的。”
——考不过就没有学分。没有学分就意味着重修，重修就意味着延期毕业，不好找工作。
周翊然诚恳地揭了自个儿的短，在监护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
在这场乌龙的半小时后，经历了一场微创手术的姜忻悦也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的那杯奶茶呢。”
景桐：“……”
辅导员：“……”
两室友：“……”
姑奶奶你咋就惦记着吃呢？
姜忻悦显然闻到了夜宵的味儿，扭头看向周翊然：“我的呢。”
周翊然将一份纸盒装的外卖搁在床头柜上，说：“在这儿呢，给你带了青菜肉丝粥和流沙包。”
姜忻悦：“哥，再V20呗，我要喝奶茶。”
周翊然：“……”
他就知道，这丫头喊哥的时候总没好事。
于是，没好气的说：“喝什么奶茶，给你六块二下楼买包耗子药得了。”
“天啊，你要谋杀我，老娘现在就找……”
“停停停，还给你带了现榨橙汁，NAC家的。”
周翊然当然知道她后半句想说什么，立刻举手投降。
姜忻悦也心有灵犀地在他开口打断前刹住了话。
……
“快吃，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李教授那老头子可严了。”
“啊！”
景桐立刻集中注意力开始对付碗中的打卤面。
三分钟后，五人去结账，却见柜台后那位忙得满脸是汗的老板头也不抬地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说是已经有人给他们付过了。又想起什么，叫住他们，伸手从柜子后取出一盒马蹄糕塞给姜忻悦。
“这是你姐姐让我给你的……她让你少喝点奶茶。”
姜忻悦：“……”
走出店后，景桐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被人撵了一路。
少年们的笑声与平和热闹的街景融为一体。
同时，也有人在这明朗的早晨，义无反顾地奔向已知的陷阱。
*
顾熙华厌恶美洲的肉食。
大洋彼岸崇尚人道主义宰杀方式，处理食材时利用电击屠宰居多。家畜的血会留在惊恐死去的躯体内凝固，血管青紫，土腥和尿骚会慢慢**肉质原本肌理，从缝隙里填充汁水，糟蹋一块能够让她饱一顿的食物。她被好友、搭档养刁了嘴，没吃下一口。
骨刀切开奶油、橙汁以及赭石，剖出干硬的骨骼，下刀剁砸两轻一重，案板上骨渣肉沫堆叠出下今日的占卜符号。
聪明的屠夫都知道去中餐馆等待幸运饼干，只有没有选择的人才会在泥泞的肉骨中讨要一个答案。
红葡萄酒，粗盐，黄油和百里香。
她知道在五天的好日子后迎接她的是什么，但被禁足的人只拥有一扇开向花园的窗户。
现在已过了三天又二时。
窗外，湖旁的芦苇沙沙作响，水鸟掠飞，蜻蜓点水。
但这一切都离她太远了。
最起码得再等一天半，她才会被人左右制衡着经过那儿。
她得快点。
他们用肉块和热水填饱她的胃，宽容的环境保证休眠，接着在适应放松后剥夺一切。
——同是老手的她自然知道缘由：知道人在舒服几天后就不怎么想死，硬骨头慢火炖得够久后再捶打也会松软可食。
可人不只有骨头。
断断续续地赶两周路，轮番走过水陆空要道后的时区扭转对正常人来说等于水土不服，别说一位腕骨骨折，小腿中弹后未经过系统治疗的伤者。
五千年大国的结晶放在哪都是适用的。
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有效锻炼让她可以勉强应付医生的检查，但病菌的耐心远比人们想象的持久。
“恢复的不错”只是广义上的概述，不包括“病来如山倒”。
病人的胡言乱语是无所依靠的。
他们还要给她一定的“客气和宽容”。这是他们窥探、计算完牌面数字大小后，不情不愿的退让。
……
月光缓缓和前几日梦中蝴蝶翅膀的纹路重叠结合，磷粉般炫目。
室内简洁舒适的装潢开始演变，顾熙华喉头堵塞，无数隐形的粉末扬扬而下，填满她的器官。
触觉在水中进一步溶解，升温。
世界在某个瞬间上下颠倒，她被推力从背后抛出，离开床垫，落入岩浆里，细胞隔着皮肤被煮熟，变成一滩变质无用的汁水，渗入时间的土壤。
小剧场——假如周翊然说这话时，四人在场
周翊然：我又不是变态（无语 .jpg. ）
姜意眠＆花黎孜：？？？
内涵谁呢？小兔崽子！！
周翊然：猛地想起什么（大惊失色，扭头窜到斐默身后）
斐默：装没听见，继续喝水。（像只情绪稳定，但经常闯祸的卡皮巴拉）
PS:其实姜和花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但不算是在一起长大的（猫猫挠头 jpg. ）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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