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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卷一浮埃岛:第十九章

寅时,天还未亮。姜青晚从曲园赶了回来,她一袭玄衣在黑夜中飞檐走壁,悄无声息的回了房。她没有点灯,而是熟练的坐到了床榻,沉闷的呼吸声仿佛脱离了身体在房间里游荡。她卸下伪装,她知道接下来将是自己的主场。

姜青晚抬眼,眼神幽静深邃。她盯着眼前的那堵白墙,白墙之后连着的是施雨的床榻。虽然当年花雨剑派没有实质性的绞杀暗流寨,但他们只是来迟一步,并不代表不想参与。对于日空山如何处置,内部一直都有不同的声音,姜青晚也在犹豫,直到因为施雨的出现,出于偏心,她愿意放过一次,但她告诉自己,只要施桥元剑指自己,她便绝不退让......

而曲园中,袁曦月望着镜中自己陌生的脸庞,不禁感叹婉秀还是极有天赋的,但她忍住没有去触碰自己的妆容,她只是静静的欣赏着,琢磨着神情的变化。婉秀合起工具,看了眼袁曦月的背影,竟有些恍惚,她心头微微一颤,倏忽间,她吹灭了油灯。

袁曦月并未回头,而是注视着镜中脸上的阴影,淡淡道:“你定是下了许多功夫。”

婉秀藏起易容的工具,走到袁曦月身后小声回道:“若不是施雨突然到访,我也不会临时想到可以用这种方式开场。”

“施姑娘是个无辜之人,可终是间接参与了,也不知暮枝打算如何?”

婉秀渐渐转身,语气冷漠,“她依旧可以做一个无辜的人,没人想取她性命,皆随她想罢了。”

袁曦月只是轻轻一笑,观者自清,她看的也算明白,虽然她未与施雨真正接触过,但只是旁听,便能感受不少。

婉秀从曲园走了出去,回逍遥殿的路上也碰上不少早起筹备的仆从侍女。他们见着婉秀,都主动问好,心里直道:不愧是婉秀姑娘,这么早就开始检查各个流程了。

她看着路过的人,有些面熟的,有些陌生的。浮埃岛这个地方,进来,没点本事就很难出去。不是人人都似姜青晚,对于大部分弟子来说,醉玉湖之外的那圈围墙是高不可攀的。对浮埃岛之外而言,除却清悬心法,这里也无非是一座牢笼,若不是打着正义之门,谁都能踏平这里,这里何故会成为皮囊罪域。

施雨缓缓睁眼,她比平日醒的都要早。她迷茫的望着屋内的陈设,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岛上的时日不多了,她本应珍惜和青晚之间的相处,这几日却被奚灼弄得心烦浮躁,竟没有将青晚放在心上。她起身穿戴好,便走出去敲姜青晚的房门,见没有动静,试图推了推,竟是锁的。

蓝雪三伸着懒腰打开窗户,见施雨站在姜青晚屋前,他喊道:“今日谢家小姐笄礼,姜姑娘肯定早早就去帮忙了。”

听完,施雨失落的低下头,昨夜她便未等到,难不成她一夜未归?

蓝雪三见施雨魂不守舍的模样,走到她身边,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她?”

施雨本不想哭,但被人当面点出来竟是这般难受,瞬间眼泪便溢满了眼眶,她努力的压回去,只是嗓子还有些哽咽,“嗯......今日后,都不知何去何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的心意,她会明白的。只要你们彼此挂念,便算是日日见面。”

说着,蓝雪三的右手僵硬的举起,在施雨的肩后不知所措。突然小院门推开,蓝雪三连忙放下手,心虚的回头,见是姜姑娘,又松了一口气。姜青晚提着剑,一推门就发现了蓝雪三的小动作。

施雨见姜青晚回来,立马展开欢颜,“青晚!”

姜青晚朝施雨走去,眼睛却紧紧盯着蓝雪三,像是一种警告。施雨不明情况,又抬头看了眼蓝雪三,见蓝雪三耳朵都红了,神色也有些慌张,自己一头雾水。

蓝雪三注意到施雨看着自己,连忙找了个借口回屋,“为师去为你准备早膳。”

姜青晚见蓝雪三匆匆的快步进屋,这才露出笑容望向施雨。施雨下了台阶,问道:“你去哪了?”

姜青晚凑近才发现,施雨的眼里微微湿润,这才理解了刚刚蓝雪三的举动,笑容也瞬间消失,“蓝雪三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我只是见你不在,想到今日之后就很难再见你,便有些感怀,师父正安慰我呢。”

姜青晚闻言,又是一阵沉默,施雨却看不懂姜青晚是难过还是疑惑。

“青晚?”施雨轻轻唤着。

姜青晚这才有些还神,“我们进去说吧。”

蓝雪三躲在屋里偷偷瞅着屋外的情况,他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可他又说不上来。

姜青晚回到屋里,并没有直面施雨刚刚的话,而是另道:“一会儿用完早膳,你便要去逍遥殿替小姐易容。之后,便有侍女带你前往主殿去找奚灼,坐到观礼位。”

施雨细细记下,她从来不曾举办过及笄礼,所以对这些流程并不了解。

姜青晚又道:“今日是生辰及笄礼,但夫人早逝,浮埃岛又无其他德才兼备的女长辈,所以岛主决定一切流程都相应简化,重要的是后面的酒宴,所以今日你只需坐在观礼位,什么都不用管。”

施雨明白的点点头,“那你呢?”

“和你说完,我就要去岛口站岗,等宾客到齐后,我会在主殿外驻守。”

施雨知道这一天又很难与青晚说上话了,她心里堵得慌,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姜青晚其实看出施雨的心思,但在这关键时候,她必须克制,不能同施雨说太多。她将剑又重新挂回自己的腰间,又看了眼施雨,语气带着安慰,“我先走了,去逍遥殿不要太晚。”

施雨垂着头,在姜青晚路过自己身边时,轻轻抓住姜青晚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冰凉,那种寒意好像透过皮肤渗透进了施雨的骨头里,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姜青晚微微怔住,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她没有再看施雨,而是继续往外走,直到轻轻的从施雨的手里抽离。

施雨心思细腻,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不安。她抬头望着青晚高瘦的背影,一时竟看不出,之前的她和现在的她,哪个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施雨心不在焉的用过早膳后,就赶往逍遥殿。蓝雪三本想问些什么,但思来想去,还是算了,不想给施雨心里添堵。

此时,傅锦如早就在谢流莺身边候着了,施雨一进来,她便警惕的看了施雨一眼。施雨并未注意到傅锦如一直在观察她,施雨打开谢流莺**的工具箱,又回头见婉秀还有冰心正在给谢流莺穿戴,她又默默的低下头,将用具准备好。

傅锦如有些坐立不安,她悄悄的走到施雨身边,见施雨并未对那张皮起疑,稍稍有些安心。

施雨其实发现有些工具微微有些潮湿,但以为是有人专门清理了,可能未擦拭干净,所以没多想。

婉秀在替谢流莺整理间,时不时注意傅锦如和施雨的动向,那瓶药水是宋明专门调制的,只要倒进易容的皮具中,便能迅速干却,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但只要上了脸,过不了半个时辰,原本的皮肤将会完全暴露。虽然这一步显得有些多余,但对谢流莺却是致命的。在众多前辈小生面前袒露自己被毁容的脸,向来自傲的谢流莺只会在非议中狼狈不堪,比死了还难受。

婉秀面上挂着笑容,她抬眼盈盈的望着谢流莺,夸赞道:“一会儿乐公子见到小姐,定会目瞪口呆,欢喜若狂的!”

谢流莺穿戴整齐,稳稳的坐在铜镜前,喜不自胜,“何止是阿峰,我要一座皆惊!”

婉秀退到两边,“定然!”

冰心见状,连忙请施雨上前。施雨见谢流莺一身华服,端坐于前,像是位即将出嫁的新娘,不由也心中感叹一番。

谢流莺收起以往的撒泼性子,冲施雨礼貌微笑,“有劳了,雨姐姐。”

施雨笑着点点头,傅锦如走到婉秀的身边,对婉秀道:“你瞧着,连语气都变了,今日的流莺还是我认识的流莺吗?”

婉秀捂嘴一笑,并未搭腔,而谢流莺听此,却耐不住性子回道:“今日和平日能一样吗?我可不想像你,当初的笄礼弄得跟披麻戴孝似的,压抑死了,我记得我和阿峰都在一起打盹了,哈哈哈!”

此话一出,施雨便觉得傅锦如可能会生气,但自己也不敢特意去瞧她,但傅锦如面上并未表现。

一旁的婉秀却在心里忍不住冷笑,傅锦如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真正的与谢流莺生过气,谢流莺心实,只当是傅锦如好脾气,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不在意,但其实她不过擅忍,从不表露罢了。但很快,谢流莺就会知道,她的这位闺中密友,早就背叛了她......

又过了一时辰。

姜青晚守在岛口两侧,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宾客主要以潇湘门和上云殿为主,其余都是一些与浮埃岛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还有谢琼楼仅存的远方表亲这些不重要的人物。潇湘门如预料一样,只是携潇湘门的部分长老前来,而上云殿完全在掌握中。

姜青晚见所有宾客皆陆续入岛,她环视一圈,随后便前往主殿。此时的施雨已经在侍女的指引下坐在了奚灼的身边,江贸见到施雨,还让身后的师弟向她问好,施雨有些吃惊,但随后又从容的应着。奚灼一直观察着施雨的表情,见她并未理睬,自己还是主动道:“明日,我们便要启程返回了。”

“我知道。”施雨回答的不急不慢,像是答应又像是拒绝。

“师妹......”

“笄礼将近,还是静候吧。”施雨故意打断了奚灼的话,因为她现在只是故作镇静,明日就要离开,她都还没来得及同蓝师父说,也不知蓝师父会不会带她走,如果走不了,难道自己真的要回日空山吗?

“乐小公子,别来无恙啊!”此时江贸突然大声招呼道。

乐峰闻音回过头,“江兄。”

乐怀济坐在席位上抬头望向江贸,原来是花雨剑派。奚灼见状,连忙上前行礼,“乐殿主!”

乐怀济笑道:“这次你代桥元老弟前来,老家伙终于舍得让你抛头露面了啊!”

“师父是有事耽搁,不然也不会轮到晚辈前来。”奚灼谦虚回应。

一旁的乐峰倒没了往日叫奚灼大哥的亲切感,而是默默移到父亲的身后坐了下来,一言未发。奚灼其实注意到乐峰的不对劲,但他并未主动询问。乐怀济看见奚灼的眼神便知道他的想法,连忙岔开话题问及施雨,“你身边的那位姑娘是......?”

此时的施雨终于见到传闻中的乐峰,他皮肤白皙,相貌俊俏,少了点硬朗的外格,多了点书生气息,看起来十分儒雅,对比奚灼,却是温柔了许多。施雨见了,便明白谢流莺一贯喜欢这种谦谦君子的,与婉秀姑娘还有傅小姐一般,知书达理,从容不迫的。

施雨正打量着,没想到乐殿主的突然一问,倒让她有些不自在了。施雨起身也向乐怀济问好,奚灼替施雨解释道:“她是师父的女儿,一直寄养在落蕊山庄,前不久才接回。”

乐怀济微微发愣,瞧着施雨的样貌,典型的江南水秀,着实与施桥元不太像,只是猜测与施桥元早逝的夫人,或许更相像一些。

“这桥元老弟倒是能瞒,我这老大哥竟是一点都不知晓。”

奚灼微露难色,好在乐怀济根本没心情再管外人的事。

突然,锣声一响。整个主殿瞬间安静。奚灼和施雨也回到原本的位置坐好,潇湘门门主携长老们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同乐怀济点头招呼,便落入对面的席位。

施雨见即将开始,连忙寻找着熟悉的身影,直到发现主殿柱子后一双眼睛正朝自己望着,她一瞧便知道是姜青晚。

姜青晚微露笑容,施雨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奚灼有所察觉,想循着施雨的目光,姜青晚却对施雨一笑后又回于柱子后,继续站岗,奚灼落了空。

这场生辰笄礼,终在谢琼楼缓缓入殿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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