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郭嘉是在剧烈头痛中醒来的。
屋内很温暖，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米汤的香味，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毫无食欲。
“老四，你醒了。”
听到身边熟悉的三师兄的声音，郭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并未睁眼，只是缓缓说道：“老三，把烛火灭了，头痛。”
贾诩依言吹熄了灯火，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你要不要先吃点？我给你热着粥。或者喝点水？”贾诩开口问道。
“不必了，让我安静地躺一会。”郭嘉回答。
半晌无话，贾诩就静静坐在榻边，郭嘉就静静躺在榻上。
郭嘉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
“华大夫不在府中？”
“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醒来，你却没有去叫他。”郭嘉睁开眼，目之所及，一片漆黑，“出什么事了吗？”
贾诩顿了顿，道：“如果我说，有人想让水镜八奇自相残杀，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三师哥又说笑。八奇立场不一，迟早战场上见面，自相残杀是不可避免的。”郭嘉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头痛虽然没有刚醒来时那么剧烈，但依旧持续着。
贾诩突然正经了起来：“我是说，水镜府出事了。”
“哦？”
“先吃点东西吧，粥还热着。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我就干脆搬了个小炉子过来。”
“也好，有劳三哥。”郭嘉道。
贾诩把灯点上，又扶郭嘉起来，再去捣鼓炉子上的器皿。
郭嘉扶着额头，大脑飞速运转：八奇自相残杀？水镜府出事？华大夫不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头好痛……自己似乎是吹了风，昏昏沉沉回屋睡下，再次醒来就是现在，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忘记了何事？
二、
贾诩原本是要喂饭的，被郭嘉拒绝了，于是他扶着郭嘉坐起来，并给他披上外衣。此时他就坐在榻边，一边看着郭嘉一勺一勺喝着粥，一边讲述早上水镜府发生的怪事。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庞统，本来他安排了今天的早课，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到。庞统就去找水镜询问情况，谁曾想水镜也不在房中。加上这一路上还是没有遇见一个人，心下觉得怪异，便去找诸葛亮。
诸葛亮房门是开的，但是屋内无人。
按理说这么早诸葛亮应该还在睡觉，庞统越想越奇怪，就去找了好酒友贾诩。贾诩听说之后第一件事是赶到郭嘉房内，郭嘉还在昏睡。
贾诩退出来时，正好看见周瑜拿着一个竹简，急急忙忙走过来，神色凝重，说竹简是自己在大堂的大桌上最醒目的位置发现的。
“那竹简上写着要我们八奇自相残杀？”郭嘉用汤匙轻轻拨了一下碗里剩的粥。
“是的，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且……上面还说如果强行离开水镜府就会死。”贾诩微微蹙眉。
“八成是谁的恶作剧吧，堂堂水镜三奇竟然当真了？”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恶作剧，但是，老五出事了……”
贾诩，周瑜，庞统三个人分头行动，找到了晨练的袁方和在屋内收拾古籍的荀彧。唯独不见诸葛亮和他们神神秘秘的八师弟。
“八师弟见不着人影不奇怪，但是老七大清早不在房中，很诡异。而且为什么出事的反而是老五？老五怎么了？”郭嘉问道。
诸葛亮是快中午的时候出现的，带来了他的发现——水镜府外面起了毒雾，他们被困在了府中。
几人聚在大堂中，荀彧点了一下府中食物，最多只够三天。袁方当时就开口说大家干脆按照竹简上说的，来一场生死决斗，被荀彧劝下。荀彧和贾诩主张找出恶作剧的缔造者，终止这场还没开始但及其凶险的闹剧。周瑜则自告奋勇要下山请救兵，众人也没拦，诸葛亮更是百般叮嘱，甚至给了周瑜一条浸过药汁的面巾，说是捂在口鼻上有一定防毒效果。
傍晚时候，周瑜的马背着他回来，而周瑜本人已经中毒昏迷。
三、
郭嘉放下碗，温热的粥下肚，稍微缓解了一点头痛。他靠在床头，看着贾诩，开口道：“最想杀八奇的，正是八奇。府中最能打的只有大师兄和老五。现在老五昏迷不醒，如果大师兄突然发难，恐怕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是说，袁方不是幕后黑手？”
“不论是不是他，”郭嘉缓缓抬头看着房梁，“大师兄都会想趁此机会，杀了我们。”
“袁方也说了，想要自相残杀，”贾诩微微一顿，“你认为，谁会是这件事的策划者？”
“三哥，策划者是谁不重要，每个人都想杀死其他人，包括你，我。”郭嘉语速逐渐放慢，贾诩听了心下一惊，“谁都可能是策划者。”
八奇，每个人都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也做好了被杀的准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虽然水镜先生最初的想法是八位奇人共同匡扶汉室，但是八个人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就算现在水镜府内一团和气，但手足相残，在所难免。深谙黑暗兵法的贾诩当然也明白，来年若是和这位四师弟战场交锋，想必双方都会不遗余力。这次的事件，不过是加速了自相残杀的进程而已。
郭嘉坦白了自己的心声，也道破了贾诩的心思，反而让贾诩有一种“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不会杀我”的想法。
郭嘉恢复平常的语速，问道：“周瑜怎么样了？”
贾诩回了回神，应道：“傍晚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老六老七轮流守着。”
“去看看。”
郭嘉说罢便要起身，贾诩忙伸手来扶住他：“头不痛了？”
“痛，但是必须想好下一步。”
四、
周瑜的状态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按诸葛亮的说法，已经将水镜府内能找到的解毒药物都给周瑜服下，但周瑜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我也挺奇怪的，最近对医术有点兴趣，跟着华大夫学了一些常见的药草和药剂，”诸葛亮神色凝重，“我可以确定自己喂给老五的是解毒草药。”
“老五是中午时分出的门，傍晚他的马背着他回来，但他自己已经昏迷不醒了。”庞统开始描述情况，“那匹坐骑回来之后竟然倒地而亡，老三看了也没看出来死因。”贾诩点点头。
郭嘉一手抵着嘴，轻咳了两声，忽然道：“据说今天一天都没有见着八师弟？”
诸葛亮回答道：“昨天傍晚我在后院遇着一个戴面罩的人，想来是他，但是我们也只是擦肩而过。”
“听师兄弟们说，你早上不在房内，”郭嘉盯着诸葛亮，“七师弟，你去了哪里？”
诸葛亮回答道：“昨夜我去后山观星，天色有变，像是要起雾，我就赶紧回来。沿路观察鸟兽的情况，推测雾中应该是有毒。”
“那你为何没有中毒？”郭嘉问道。
“我回来的时候雾还不浓，实际上我也轻微中毒，睡了一下午。”诸葛亮回答道。
庞统点点头：“诸葛确实整个下午都在睡觉。”
“三师哥，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郭嘉说完突然向后跌去，贾诩眼疾手快扶住他，又和庞统诸葛亮说：“我先带老四回房休息，明天早上大堂再详聊。”说完便扶着郭嘉离开。
回到郭嘉房内，贾诩把郭嘉扶到榻上，吩咐他早点睡。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被一只手扯住袖子，用力一带，贾诩猝不及防跌在榻上，郭嘉趁机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快去关门，我有话说。”
贾诩依言起身把门闩上，坐回榻边：“你觉得周瑜……”
“活不过今晚。”
贾诩有点恍惚，虽说身为八奇，迟早会兵戎相见，斗个你死我活，但是现在……这一切仿佛来的太快了一点。
“真凶是诸葛亮，”郭嘉继续说道，“是药三分毒，想必三哥你也清楚。药和毒，只有用量之别。”
“不是水镜府外的毒雾？”贾诩问道。
“如果老七动了杀心，雾可能就没有毒，有毒的反而是他给老五的面巾，或是解毒草药。”郭嘉咽了咽口水，“师兄，八奇……决裂了。”
贾诩闻言心中一抖，他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问道：“如果这一切都是老七设计的，他究竟计算到了哪一步？”
“没准连我们在这里的对话也计算到了。”
“奉孝，我还是想问，”贾诩神色凝重，“诸葛亮是幕后黑手吗？”多年情谊，真就毁于一旦？贾诩有点难以接受。
五、
郭嘉盯着贾诩，问道：“我们的水镜三奇，认为七师弟是幕后黑手吗？”
“这一切事件，总要有个起因，也总得有人布局。”贾诩说道。
“我看三师兄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八奇自相残杀是定局，不需要起因。”郭嘉停顿了一下，“而布局，人人皆是布局者，人人也皆在局中，主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行动。”
“你不怕万一我是主谋，在这里刻意装傻，然后趁机要你性命？”贾诩语气忽然轻松起来。
“三师兄照顾郭嘉这么久，这条命你想要，我的那份一起给你，共有拿三分之二可以归你。”郭嘉说着也笑了。
“我可以猜到另外三分之一是谁，他必然是不允许了。”贾诩故意装作很失望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会说要带着我连夜离开水镜府。”
“老五竖着出去横着回来，想必没人会再打出门的主意了。”
“说不定七师弟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我们就成功出逃了。”
“从此这天下就是咱们黑暗兵法的天下了。”
“不愧是你，水镜四奇。”
“彼此彼此，水镜三奇。”
对视一眼，放声大笑，一瞬间，贾诩似乎已经忘记了水镜府的危机，忘记了八奇中有一人正生命垂危。
两人聊了一会，贾诩给郭嘉倒了一碗水：“喝点水休息吧，师兄弟们约了以后每天辰时一到就大堂碰面，我会来叫你。”
“那就有劳三哥了。”
六、
第二天一早贾诩就来喊郭嘉，郭嘉简单收拾一下，同贾诩去了大堂。
大堂里只有一个人。
荀彧看见贾诩郭嘉，便迎上来说道：“昨晚我听三师弟说你醒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郭嘉道：“谢谢二师兄，郭嘉已无大碍。”
贾诩问道：“老五怎么样了？”
荀彧露出焦急的神色，道：“昨天拜托六师弟和七师弟照顾他，早上我去敲他们三人的门均没有人应。因为约好了每天辰时一到就来大堂，我想着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就先过来了，但是这里没有人在。”
贾诩说道：“既然约好了，老六是守时的人，必定不会失约，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荀彧已然中箭。
贾诩慌忙去扶，郭嘉看了一眼外面，抱臂沉思。
荀彧伤在左肩，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华大夫不在，贾诩和郭嘉帮荀彧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准备动手拔箭。
这箭特别奇怪，没有箭头，倒是给二人处理伤口提供了便利。
待一切忙完，荀彧早已痛得晕了过去，二人便将荀彧抬回房内，贾诩又打来热水给荀彧擦拭身体。
“还是三哥想得周全，二师兄向来最爱干净，若是不帮他把血迹汗渍清理一下，醒来看见自己就这样躺在自己榻上，定会没咱们好果子吃。”郭嘉道。
“你倒是有心情开玩笑，一个病号一个伤员，一个起来另一个又倒了，我夹在中间像不像冤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它会不会痛？”贾诩笑着拍了拍郭嘉的肩膀。
“我们的黑暗大使什么时候开始讲良心了？”郭嘉也被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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