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灵把牌位摔到他怀里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宫凉满脑门问号，赶紧叫了人来维修大门，又让把空明法师的牌位也送去修缮。给学校打电话说真宫奏还在考核中没回来，于是只能紧急把还在上课的小女儿叫了回来。
“红月发火了？”连真宫雅雅都是一副我不信的样子“还摔东西？怎么可能？”
真宫凉把她带到一片狼藉的神社里，这个地方除了红月和真宫奏，也只有从外面请什么都不知道的家政阿姨敢进来打扫，闲杂人等是一概不敢擅入的。
真宫雅雅也只是在门口看过，这个神社里全是牌位，从心理上就有点排斥这种带点晦气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踏进来。
她看着地上碎地看不清原貌的木屑和好几个被踩凹下去的脚印，也啧啧称奇：“这得气成什么样……它没干别的，只摔了牌位？”
真宫凉心说还撕了你爹的定制保险箱：“还别的？要它把屋顶掀翻了才够？”
“对啊。”真宫雅雅看了周围一圈：“你都说它脸色非常可怕了，但结果才摔了点东西？”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表情却算不上好：“这不是人类小孩才会干的事？”
这么幼稚又没有杀伤性的行为，反倒让人分不清它是不是真的发怒了。
真宫凉这才反应过来，毕竟他是唯一真正直面了咒灵的人，脑子一下没转过来，他听到女儿问他咒灵接下来的去向，摇了摇头：“不知道，它开了个黑色的空间就消失了。”他想问真宫雅雅知不知道咒灵和真宫奏发生了什么，但是想起来两个都是从这里出发去的考核现场，当时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才放弃了开口。
其实红月也不怎么来这个地方，所以真宫雅雅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她弯下腰捡起一块碎片，还能勉强看得到原主人逝世的时间：“1858？明治？”
她奇怪地又翻找了几个能看得出字的木牌，都集中在1858年，有几个能看到精确日期的，竟然全部在同一天。
真宫雅雅觉得这个年份很眼熟，感觉在哪里见过。
“江户第二次霍乱。”真宫凉示意她小心锋利的碎片：“我找人查了下，这些全部都是试图烧死空明法师的平民，有一部分还曾经是他的病患。”
“烧？”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动词，真宫雅雅顿了下：“什么，烧？”
“他被一位牧师指证豢养魔鬼，从而导致了第二次霍乱的大流行，愤怒的民众抓捕了他，架上了柴火堆。”真宫凉抬手，让佣人取来了文件和记录：“他还曾经试图制造青霉素，但可惜失败了，不然化学史上的就是他了。”
“什么？魔鬼？”真宫雅雅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又呃了一声：“实际是那个牧师有‘才能’看到了某种传播疫病的咒灵？”
“引起这么大伤亡的咒灵，你觉得咒术界会一无所知吗？”真宫凉眼神里露出些许不太满意：“高专上课都上了些什么？”
“……”他们老师三天两头忙得跟陀螺似的，能在实战课出现下已经算很负责了，真宫雅雅不好回嘴，只弱下声继续问道：“那是牧师嗑药看到幻觉了？可是空明法师和红月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佣人小跑着把文件送了过来，在真宫凉的眼神示意下递到了真宫雅雅的手里。
是空明的生平，多看两眼都让人怜惜。
明治时期生于一个偏远的渔村，打渔郎父亲他六岁时留了休书一去不回。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一个屠户，再一次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屠户暴毙，受到惊吓流产而亡。
无依无靠的孩子正好遇见了化缘的圆善和尚，被收养三年后正式剃度出家，成为圆善的弟子，法号空明。
圆善出家前有些药师的家学，连带着我佛慈悲一起传授给了唯一的小弟子。两人虽是师徒，但更胜父子。两人相互扶持了一段时间，可是好景不长，圆善患上了以他拙劣医术难以治愈的沉疴，虽然中间似乎回光返照了一段时间，圆善终究还是不抵病痛，选择了圆寂。
等到她看到空明为了学习佛法，去了江户的某个小寺入碟没多久这个城市就爆发霍乱之后：“……”
这什么绝世倒霉体质。
除了跑得快的亲爹，周围无一生还是吧？
真宫雅雅也见过那个空明的牌位的，她开始有点这玩意放家里是不是不吉利的感觉。
虽然这人又惨又倒霉，称得上天煞孤星也不为过，但是他的的确确是个善良的人。因为是第二次爆发霍乱，所有人都对这种可怕的传染病敬而远之，他那个小寺的主持又是个胆小怕死的，大门紧闭不接外客，生怕传染了。
空明便和几个心怀正义的其他僧侣，逼着主持打开了大门，收容了这些因为患病而痛苦不堪的人。
那时候没有治疗霍乱的特效药，感染了能活下来基本靠身体素质硬抗。空明除了给患者灌盐糖水保持体力外只能加些别的药物，类似黄连茯苓这种来止泻安神来减轻一些症状。
并且在那个时候就很先进地提出了要焚烧病患衣物、开水消毒的阻断传播的手段。
之后他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启发，开始试图土法制青霉素，萃取、消毒、提纯，制作方法和弗莱明已经相当接近，但最终却没有获得想要的成果。
经过问询某位大学生物老师猜测，应该是在一开始提取的时候掺入了杂菌，或者在某一步消毒不彻底。
可以说是非常的可惜。若是成功，青霉素提早七十年问世，当时病死的超过30万江户人至少能活下来一半。
真宫雅雅觉得这个发展莫名其妙的：“空明不是个药师吗？怎么突然就会做青霉素了？弗莱明是细菌学家还算合理，看资料他甚至都没有系统地上过学，这些知识他是从哪里获得的？”
真宫凉摇摇头，表示这个没查出来。
霍乱这玩意无差别攻击，那时候的人大多没什么钱能吃肉蛋奶，身体素质抵抗力都不怎么样，空明和他的伙伴们虽然不惧危险费心照顾，但是活下来的也没有多少。即使如此，在患病后因为各种原因被抛弃来到这里的人也都感念几位僧人的的菩萨心肠。
只是没过多久，除了空明，几名僧人也相继感染。
隔了一条街的某个教会的牧师突然跳出来指证空明豢养魔鬼，他让魔鬼播撒疫病，才导致了江户在短短的二十多年里第二次受到霍乱的肆虐。
一开始受到了僧侣恩惠的民众还不信，骂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安好心。但是这个牧师调查了空明的过去，以他走哪死哪的灾星体质，和他抵达江户和疫病爆发的短暂时间差做证据，合理推断，这个妖僧便是祸害了江户的源头。
由于空明并不避讳自己的过去，为了让病患保持精神，在和他们谈天的时候偶尔会说到这些，大部分都和牧师说的匹配上，反而让愚昧的民众真的相信了。
而且和他一起的僧人们相继倒下，又只有他一个人生龙活虎的事实，更成为了指认的重锤。
于是空明便从父母双亡但是坚强长大学习佛法治病救人的圣人，变成了个害死了继父亲妈，连师父都不放过，现在又来戕害整个江户的恶毒妖僧。
“……”真宫雅雅忍不住摸摸眉毛。
很难评，虽然从文件上看来这些人很傻叉，但真的在那种情境下，周围不是患病快死了的就是已经死了的人，她大概也很难保持理性思考。
有时候恐慌比疫病更侵蚀人心。
愤怒的人群在巧舌如簧的牧师的带领下，搞起了中世纪女巫裁决那一套，簇拥着把空明架到了柴堆之上，火焰吞噬了年轻僧侣的双脚。
她哗啦又翻过一页。
在场287个，包括那个牧师，所有起哄要杀死妖僧的人全部同时暴毙。
她看完这一句翻回去，又翻过来。前后页码连贯，这就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
按照在不远处只看热闹没出声的目击者表示，所有人，就是非常统一的，突然的没了声音瘫软了下去。着火的木柴被飓风吹散，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僧侣凭空飞起，消失在远方。
一直过了快一个小时，才有胆大的人走过来试探最外面的，倒下的人的鼻息，后来才发现所有人都死了。
这……真宫雅雅快速反应过来：“红月？”
真宫凉抿着嘴点点头：“那个牧师形容魔鬼就是双角红瞳，对上了。”
那糟心眼子竟然还真有两把刷子。
后来霍乱渐渐平息，一个双脚烧伤的僧侣四处游历，为贫苦之人治病诵经，最终停留在长野，真宫雅雅第一次见到红月的那个神社里。
那个神社原本不是神社，是个荒废了的寺庙，只偶有一些上山砍柴挖药的人会在这里停留。据那些人所说，这僧侣一直在雕刻牌位，有时候不够了，就会用自己挖的野菜和他们换一些
形状不错的木头。
寺庙里的牌位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灰败。等到冬去春来，砍柴人再一次上山进入寺庙，只看到了个只穿着安陀会（内衣）已经冻死在蒲团上的僧侣，手里捏着他最后完成的木牌。
写着‘上空下明法师之莲位’。
他怀里用自己的僧伽梨（大衣）和郁多罗僧（上衣）裹起来的布包里，三只看起来刚断奶的白色小猫发出咪咪的叫声。
官府过来收尸，把空明的牌位和其他的牌位一起放在了供奉台之上。
直到14年前，买下了这块土地的人和寺庙信仰冲突，准备原地重新建一个神社。
主人还算有礼貌，他把原有的牌位全部请到了附近的其他寺庙里才开始推倒挖地基，但是诡异的事情出现了，神社刚刚造好，这288个牌位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出现在了大厅里。
神官说大约是此处风水甚佳，他们不愿离开故土，才去而复返。
这说法可太有水平了，这么个小神社顿时成了连死去之人都觉得不错的好地方，反而香火鼎盛了起来。
真宫雅雅嘴角抽了抽：“红月还搞这个……他们就不怀疑是什么鬼魂作祟吗？”
“他们说要真的作祟，这么多鬼，那负责工程的那些人肯定第一个被报复。”真宫凉笑得有点讽刺：“这个时候倒是带了脑子。”
真宫雅雅深感同意。
倒也没完全有脑子，作祟的不是鬼魂，是咒灵罢了。
但凡红月有一点歪脑筋，这些人大概是一个也活不下来的。
“红月和空明到底是什么关系？”从空明的生平看来，红月也只救过他一回，但既然要救人，为什么要等到这样千钧一发之际才动手？
因为看不出来红月后面有没有继续跟着空明，没跟着的话说明这俩可能只是萍水相逢，红月又怎么会救一个不认识的人类？如果跟着的话，它为什么又眼睁睁地看着熟人冻死？
不，它会的。
真宫雅雅不知道为什么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快死在红月眼前，它会有什么反应。
不会有反应，她非常冷静地得出结论。
自己的生死在它眼里大约比不上一朵花的开放和枯萎。
“不清楚，但是在空明很小的时候，它应该就跟在他身边了。”真宫凉示意她往后翻阅。
那个屠夫在多年后被曝光了恋丨童倾向，尤其是五到十岁的小男孩，他经常通过送肉上门了解了很多家庭的情况，偷偷摸摸地在大人不在的时候进去做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那时候性丨教育基本没有，遭了毒手的很多小孩等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事情。
而跟着母亲进入这个家庭，还不到7岁的空明应当是正中这个畜生的好球区。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内里肠穿肚烂，外部化汁流脓，双手和下丨体被剁得粉碎，舌头不翼而飞。连经验丰富的仵作也差点吓晕了过去。他的妻子，空明的母亲作为第一发现人更是惊厥流产，救治了不到几日也跟着一起去了。
因为死状实在是过于凄惨，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一个晚上变成了这个模样，把本就消息闭塞的小村弄得更加人心惶惶，唯一的生还者当时还叫做阿文的空明被当做灾星赶了出去。
这样的杀人方式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但真宫雅雅觉得挺爽的，是和渣滓般配的死法。
只是她很难把这种酷刑和红月联系在一起——会干出这种事，也侧面说明它实际很重视空明，和之后的行为又很难逻辑贯通。
“怎么确定屠夫是红月杀的？”她问。
“和那暴毙的287人一样，都有咒术师去检查过，毫无咒力痕迹。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自然死亡，一种是有这种特性的咒术师或者咒灵。”
“……”
嗯，锤。
真宫雅雅哗啦啦又往后看了下，还有些鸡零狗碎的记载，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停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了母亲告诉的，关于红月选择了真宫奏的‘原因’。
白纸被指甲啪地戳了一个洞，她猛然意识到，真宫奏，应该就是这个倒霉惨死的僧侣的转世。她只觉得脑子轰隆一声，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把文件往真宫凉怀里一塞，下意识地就跑了出去。
她跑了几步，就因为不知道目的地停了下来。
她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红月，也没有联系它的方法。她甚至不知道找到了红月自己要问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见死不救？
你把奏姐姐当什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里的确有转世重生替身剧情，但是书里她看得带劲，不代表现实里能接受，而且受害者还是唯一的姐姐——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她就觉得火冒三丈。
越来越像人类就算了，怎么还越来越像人渣呢？学习范本搞错了吧？
但就算她知道这事有什么用呢？告诉姐姐会不会惹怒红月？会跑去摔牌位就说明它的脾气可能根本没有他们所知的那么温和。一个不好，整个真宫家就是下一群287人。
哪怕红月不在乎这个，姐姐知道了这个事实，除了徒增痛苦似乎也没有什么用……虽然她就要成为一级术师，之前也似乎突然变强打败过红月。但姐姐把红月祓除了对真宫家更不是什么好事。
真宫雅雅发现在这件事上，她只有对不起姐姐和对不起家族两种选择，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来。
一直跟在她身边也听完了全程的伊江未来也蹲下身，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肩膀：“夫人的生辰马上到了，小姐不如现想想送什么礼物。”
“……”真宫雅雅茫然地抬起头，因为光明正大获得了一个逃避考虑这个问题的理由，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对的。我要先想想给妈妈的礼物。”
她回到了家里转了一圈也想不到什么好点子，母亲本就出生豪门，收礼应当更看重心意，她之前送了自己画的画和各种手工工艺品，到现在有点江郎才尽的意味。她扶着额头叹了一声，总不能在母亲大寿这天晚捧着个水盆子过去说妈妈洗脚吧？
等吃完晚饭她突然灵光一现：“我来做个菜？”她激动地看向伊江未来：“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不错的，可是你准备做什么呢？夫人生辰只剩三天了，要学简单点的菜成功率要大些。”伊江未来建议道。
“没关系没关系。”真宫雅雅摇摇手：“我记得姐姐那里有一本入门的菜谱，我们一起去书店买的，那个肯定简单。”
“……”伊江未来想说不如直接向家里的厨师请教不就好了哪里需要这么多此一举，但是挡不住真宫雅雅跑得快，一溜烟就跑进了真宫奏的房间里。
她很快就从书架上找到了那本初级烹饪入门，举着那本五颜六色封面朝伊江未来笑道：“妈妈喜欢大阪烧，正好了！”
真宫雅雅兴高采烈地从目录搜索相关的页码，里面夹着的一张写满数字01的信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
红月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虽然真宫凉为此焦虑不已，但好消息是他的大女儿真正获得了一级资格，令他无比有光。即使顶着寿星的不悦，还是特地把人叫了回来，宴会时坐在仅次于他的下首。
等到宴会将歇，大家都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真宫雅雅坠在真宫奏的身后不远处，伊江未来的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凑过来，凑在她的耳边说出了早就排练好的台词。
她听完夸张地唉了一声，用保证前面肯定能听到的叫了声：“ごじょう さとる？（五条悟）
”
全程在宴会上都神思不属的真宫奏条件反射转过头来。
确认了某个事实的真宫雅雅瞳孔骤缩。
猫猫，泥里马甲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书中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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