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车上下来的青年看着二十有余，穿着件深红色的袍子，头上包着烟紫色纱罗工整的垂在脑后。
“程大人，这是刚处理完公务？”
程庚几乎与蒋璟一同调来康南州，一个是负责协助查案康南外刑使，一个是个闲散王爷，确实不大打照面。
能让蒋璟记住他还得说他那个给他摆了三次宴席的将军老爹。因为盛阳程家与康南郭家相似都是将帅之家，所以程庚得了当年的探花连程老将军都说是文曲星下凡不小心砸了程家祖坟，为表歉意才让这辈出了个能中第的程庚。
程峰程老将军一高兴给他中第时摆了探花宴，封官时摆了承恩宴，离开盛阳时又给了一次送风宴，到现在只要在朝上提起程庚的名字都会想起来那个摆了三次宴席的探花郎。
相比蒋璟，程庚更没想到会在辽疆侯府遇到裕王，先是一愣又立马讲起官场上的那套客道话。
“劳王爷牵挂，府衙公务繁多确实刚下值。”程庚这两日拖郭诲办事，因此都夜宿在这。谈话谈多了就容易因封侯的事为郭诲抱不平，表现为看到裕王就心中烦闷，恨不得把裕王手撕了来的爽快。
蒋璟看着程庚那一脸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样子就能想到他心中想的什么。更何况郭诲在盛阳时多得程老将军照顾，程庚看郭诲比自己亲大哥还亲，估计这一会儿在心里已经把他骂了好几轮。
“程大人一下值就奔着侯府来，本王还真是羡慕你二人的情谊。”
“是，那也别耽误了侯府膳食，在下就告辞了。”
蒋璟点点头，扬手让程庚先行。自己则让冗巳上前吩咐了个任务。
程庚一步都不耽误，抬腿就往门里去，刚进门余光里就出现了柳飞霜。
“柳侍卫，你怎么在这儿。”柳飞霜站在墙根下，察觉到程庚看到了她，立马从阴影里走出来。
“程大人。”柳飞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做出了个“请”的姿势为程庚带路。
遇到府里人程庚自然压不住好奇立马问道：“裕王今天来府里做什么？可有难为伯濯？”
柳飞霜没有随郭诲去见客，自然也不知道裕王拜访目的，会出现在门口只是多年积累下来的警觉性。
“侯爷对我另有安排，所以谈话内容我并不清楚。”
程庚哑了声，直到见到郭诲二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膳厅里郭诲已经坐好，接过食前的汤，抬头就看到程庚从门口朝自己大步流星的迈过来，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开始打量人。
“裕王来这儿做甚？下马威？还是来探查你的身体状况？”程庚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使劲拍打着桌沿。
郭诲见到他和柳飞霜是一起来的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再被一连串问话后他哑然失笑。
“你这般倒楣，在门口遇见裕王了？”他是看得开，虽说心中有郁结，但他不怕裕王来，也不怕裕王抱着目的来。只要听从安排在这儿养伤病，这伤病什么时候好转？什么时候痊愈？他相信没有人在意。
程庚见郭诲状态尚佳，这裕王估计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
“他总不能找你闲聊吧？”这荒唐的理由没有半分逻辑可言，说出来程庚自己都心虚。
“他来送生辰宴的请帖。”郭诲指着新上的鱼对郭起说：“阿起，来尝尝今天的鱼怎么样？”西北海味稀缺，终于到了临水的地方，郭诲就吩咐膳房做些新鲜的鱼给郭、柳二人吃。
“他都快二十的人了，还用你提醒吃什么”程庚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柳飞霜，她察觉到目光也看了过来，对视一下立马就洞察到程庚在想些什么。
“别想太多，吃你自己的。”柳飞霜自己夹起一块清蒸的排骨放到自己碗里，顺带白了程庚一眼。
本来伸向柳飞霜的筷子立马掉头拐到程庚自己的碗里，为避免尴尬程庚开起二人的玩笑：“这柳侍卫就是比阿起成熟很多。”
郭起一个闷头就是吃的人无端被中伤心里这天大委屈需要立马发泄出来。
“我招谁惹谁，你们一个个针对我做什么？”
郭起那看到坑就跳的样子，柳飞霜没绷住脸上表情，只好用一句“蠢蛋”掩盖过去。
“伯濯，我昨日向城里的镖行打听西北七州的事，他们给我回复了。”听到程庚的话，桌上另外三人咀嚼的动作都慢下来，他一副让郭诲放宽心的神情继续说：“郭绎带领西北军同你一日从盛阳出发，不足一个月就回到梁州，现在应该是日常的驻城与协助农田修复这些闲事。”郭绎算是正了八经的郭氏子弟，一直给郭诲当副手，如今郭诲走了西北军的兵权理应属于他。
“战乱刚平息他需要配合梁州知州做的还有很多，我一走他也能好好锻炼一下。”郭诲听完释然一笑，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他无牵无挂。
程庚又想起来个事，挑了一下眉，觉得这事情定然能让郭诲感兴趣。
“我今日不仅见到裕王还见到他身边跟的侍卫冗巳了。”
郭起觉得他大惊小怪，裕王的那个侍卫如影随形的，见到裕王当然也会见到他了。
“那怎么了。”
“我今天在镖局遇到他了，我进门他出门，而且那镖师对我的问题对答如流简直就像背过一样，很明显有人在我之前问过差不多的问题。除此之外，镖师还提了几句盛阳，看来裕王真的在调查你。”冗巳做事已经算周密，然而走西北的镖师只有一班，用同样的回答赚两份钱他们自然乐意。
郭诲却觉得自己没有值得裕王费心调查的地方，于是提出了另一个猜测：“说不定他一直在通过走镖了解盛阳局势呢？”
郭诲一个驻边十余载的将军都会因为朝中猜忌而被撤职封侯。他一个自请外派封地的王爷真的有永久的安宁吗？说不定只是为他自己探求生路罢了。
“反正裕王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接触时可要小心。”康南作为蒋璟的封地，他当然在地方上有些权利，在他看来不怎么接触的程庚可是在众多同僚口中听到了他的种种事迹，也在心里大体捏出了个蒋璟的样子。
郭诲当然知道程庚是为了他考虑，不好多反驳：“知道了。”
用完饭后，四人进了书房，柳飞霜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图纸交给程庚。
“你昨日送来给我看的那把刀我已经查明了来处，大抵是三十年前埮达部落将领阿流苏治领时期的军用刀。”郭诲将那刀原本的样子复刻在了纸上，希望能对程庚有些帮助。
“埮达部落？”这个名字太久没有人提起，像程庚这样的一直生活在中原的后生已经很少知道。
郭诲指着西墙上挂的疆域图：“阿流苏死后不久埮达就被突厥吞并。”当年阿流苏部队被郭定山斩杀，突厥大军压境不费吹灰之力踏平埮达。
程庚将目光移回手上的图纸：“那西北的东西怎么会在三十年后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康南，还被用来杀死许老板？”
程庚这几日在办理许氏米行老板许东峰被杀一案。
郭诲回来的当天早晨，许东峰被发现死在自家书房，趴在桌子上，背上插着这把大刀，鲜血流了满地。发现遗体的侍女吓得精神失常当夜投湖自尽。
城中的仵作见识有限，勉强从制式和工艺上认出属于西北游牧民族，于是身为外刑使的程庚就找到了郭诲。
“不清楚，或许许老板喜好收藏？亦或是拿来镇宅？”提出自己的见解后，坐在轮椅上的郭诲微微抬起下颌，望向程庚。
“这就要靠外刑使大人多多探查，还许老板一个结果以告诫亡魂。”程庚低头就看到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儿时被阴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不禁一阵恶寒。
“停，你可别这么叫我，我听到你叫我大人我浑身难受。”看到程庚龇牙咧嘴的样子郭诲才罢休。
“听闻许老板算是城里有名的商贾，他莫名其妙的死了，他家里人就没跟知州要说法？”虽然他不出门，但府里仆役偶尔议论他也听了几句，再加上有程庚的补充，许东峰的案子进展他算是了若指掌。
说起这个程庚就觉得发愁：“许东峰一死，许府就报了个案。他们不让动遗体，而且要根据习俗三日入土，要不是知州大人在上面拖着，现在连尸体都查不了。”
像许东峰这样在当地这么有名望的人，应该应查尽查，最后有个清晰明了的结果。
程庚想到这觉得胸闷气短：“今天他们又去要遗体了。知州大人说他最多拖到许东峰头七，过了头七就要让他入土为安。”可今日一过时间已经过半，再不找到凶手他不好交差。
“我明天吩咐人去找这把刀的来历，然后再去许府亲自探查一番。”程庚的眼中闪过一抹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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