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水霜尘走到霄云殿的门口，无玄想到了什么，便停下了脚步。
眼看水霜尘越走越远，他回过身，端端正正地给大殿上的所有人行了个大礼。正当大殿上的人还在发怔，无玄早已将霄云殿抛在脑后，也将在霄云殿上发生的一切抛在了脑后。而等他追上水霜尘时，后者都已几乎走到灵水阁的大门口了。
“师尊走得可真快”，无玄说着话，长出了口气，道，“弟子差一点就追不上了。”
水霜尘停下了脚步。
迎上水霜尘的目光，无玄不由一愣。半天，才小声道：“弟子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你没别的要和为师说吗？”水霜尘轻轻说。
无玄没来由得心头狂跳，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水霜尘柔声道：“事情为师都清楚。”
无玄愣住了。
水霜尘有意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为师之前虽一直在闭关，但游猎终究是仙门百家的大事，为师不会完全弃之不顾。何况，为师不可能置自己的嫡传弟子于不顾。”
无玄还没来得及说话，水霜尘已继续道：“为师只是没想到，今年的游猎发生的事情，比为师想象中还要多。”
“也就是说……”无玄一脸发现大陆的表情，“师尊当真不是恰好出关！师尊是特意为了弟子而提前出关的。”
水霜尘笑笑。
无玄正欲开口，水霜尘已说了下去：“你今日的做法虽有待商榷，但有一点为师想要你记住。”
无玄点点头。
“你没有错”，水霜尘说。
无玄目光闪烁，小心道：“师尊再说一遍。”
水霜尘笑笑，说：“为师说，你没错。”
仅是顿了下，水霜尘已接着道：“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就是某些先人为了省事而创造出的道理，为师看来，应该换种**。”
无玄理衣，正色行礼：“聆听师尊教诲。”
水霜尘道：“要分辨好人还是坏人，重点从不该是此人生在哪里，而应该是此人的行为。做好事，妖族亦是好人。杀人放火，仙人亦是坏人。”
“这个弟子足以给弟子的那位友人证明”，顿了顿，无玄道，“倘若有朝一日他当真犯下了不可饶恕之过，弟子必会亲自动手，绝不麻烦师尊。”
水霜尘含笑点头，说：“有你这句话，为师就算替你挨打也是值得的了。”
无玄还没说话，水霜尘已说了下去：“还有，今日你虽令霄云殿上气氛尴尬，然倘若你委屈自己，那倒反而会令为师失望。”
无玄目光闪烁，道：“师尊的意思是说……”
水霜尘淡淡道：“尽管为师希望你能处理得更好一些，但你没有因为为师受到了威胁而选择委屈自己，为师很是满意。为师一直在外面等，等着替你出头。”
“师尊……”无玄不觉热泪盈眶。
水霜尘柔声道：“好了，都过去了，先随为师回家。”
“嗯”，无玄用力点头，道，“回家。”
灵水阁作为水霜尘的地方，自然也就是无玄长大的家。眼看着一切和记忆中几无差别，无玄都忍不住偷偷拭泪。
然而，正当他忙着感慨万千，耳边已传来了水霜尘的声音。
“去关门。”
无玄骤然回神，迎上水霜尘的目光，他点点头。
关门本就不难，特别是当无玄听到水霜尘的话后，他关门的速度甚至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快些。
“关好了就过来，为师替你把把脉。”
“是。”
都三百多年没有和水霜尘亲密接触了，无玄当然不会拒绝。只是他没料到，水霜尘微凉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的瞬间，突然说话了。
“你是谁？”
水霜尘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愤怒，但当他的话落在无玄耳中，后者感受到的，却是**裸的压力。
目光闪烁，无玄只能笑笑，实话实说。
“师尊，我是你的岐儿啊。”
正当无玄还在勉力思索究竟怎样才能让水霜尘相信他的经历时，水霜尘又说话了：“为师应该这么问，你是什么时候的岐儿。”
一听此话，无玄反而放松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便向着水霜尘走了过去。
“弟子就是弟子，什么时候不会也不可能变成妖魔的。”
“咕噜噜”……
无玄都不知是该称赞茶水开的正是时候，还是说一句真巧。总之，茶香飘出来时，水霜尘便点点桌面，示意道：“陪为师喝杯茶。”
无玄目光闪烁，最终还是探身接过了水霜尘递过来的茶杯，坐了下来。
水霜尘则一直等到无玄彻底放松了下来，才又问：“怎么回来的？为何回来？”
无玄目光闪烁，并没有正面回应水霜尘的问题。
“师尊是怎么看出来的”，无玄反问。
“灵力。”
水霜尘笑笑，进一步解释道：“为师闭关的时日虽久，但也没有那么久。岐儿的资质虽极好，但也没有那么好。而你的修为远在岐儿本该拥有的水平之上，不仅如此，尽管不具仙气，你却与为师一样已不是凡胎。他们看不出，为师还是看得出来的。”
无玄想了想，实话实说：“弟子原本是去渡雷劫，然后莫名其妙就回来了。”
顿了顿，无玄道：“不论怎样，弟子也很久未见师尊，如今见到了，当然是高兴的不行。”
“为师信你”，水霜尘道。
无玄目光闪烁，水霜尘已接着道：“你一定有遗憾。”
“抱憾终生”，避开水霜尘的目光，无玄嘟囔道。
水霜尘淡淡道：“如今，便是你弥补的机会。”
“师尊难道不该告诉弟子，天道难为，便是回到了过去，一切都会按照过往弟子经历过的那样发展，不会有变。”
无玄骤然抬头。
也不知为什么，重见水霜尘之后，总觉得师尊不一样了。或许，是三百多年的时光，让他记住的只是他想象中的师尊。又或者，他本就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了解他的师尊。
迎上无玄的目光，水霜尘笑了笑，说：“天道是难为。但为师也曾告诉你，天道亦酬勤。”
无玄目光闪烁，道：“和师尊说了实话，弟子安心多了。”
水霜尘没说话。
无玄沉吟了半晌，道：“师尊，雷劫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
“字面意思”，水霜尘说。
无玄还没说话，水霜尘已接口道：“你还活着，一定是有原因的。”
无玄“嗯”了声，道：“弟子也是这么想。”
水霜尘笑笑，道：“只要为师帮的上你，便是你不说，为师也会帮你的。”
无玄默然了半晌，忽然又唤了声：“师尊。”
“怎么”，水霜尘接口道。
无玄摇摇头，扬起个笑容，道：“弟子就是想叫叫你。”
水霜尘道：“还是吓着了吧，你且好生休息片刻，为师去和师兄谈一谈。”
“现在就去？”迎着水霜尘的目光，无玄不由一怔。
水霜尘道：“夜长梦多。”
“那弟子陪师尊去。”
水霜尘还没说话，无玄已继续道：“弟子做的不对的地方，弟子会向师伯道歉，但认错就算了。弟子相信师尊是不会逼弟子做不想做的事情的。”
水霜尘道：“非要去？”
无玄点了点头。
水霜尘道：“这件事上，你们都太过了。现在就走吧。”
“多谢师尊”，无玄长身而起，夸张行礼。
水霜尘端起了茶杯，示意无玄坐下。
无玄看着水霜尘喝茶，忽然道：“非要挨打的话，弟子自己可以。师尊是仙师，不能受伤，还是因弟子而受伤，不好。”
水霜尘笑笑，说：“现在就走吧。”
无玄只是跟着水霜尘站了起来。
两人还没走出灵水阁，阁外却传来了叫门声。
“去吧”，水霜尘看了无玄一眼。
无玄做了个鬼脸，道：“又不知是哪位来拜见师尊，还是弟子不好，害得师尊没了清净。”
水霜尘冲着大门方向抬了抬下巴，笑道：“还不去？想挨打吗？”
“这就去”，无玄笑着扭身就跑，“弟子这就去。”
走出灵水阁的大门，无玄还挂在嘴边的笑容不自觉已收了回去。
是紫玉。
这紫玉可不只是掌座真人的嫡传弟子这么简单，她还在游猎时非要和无玄走在一路。现在想来，是谁将无玄的所作所为都汇报了回来可谓是一目了然。
而紫玉迎着无玄的目光，显然也是十分的不安。而这位大小姐，自幼长大对付不安的法子便惟有一个。
大喊大叫。
她现在就是这样做的。无玄甚至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大声道：“瞪着我做什么。”
“大师姐大驾光临，一定不只是为了和我在灵水阁的大门口大眼瞪小眼的。”
“你不用强调这里是灵水阁，若不是仙师护着你，你现在早被打妖鞭打死了！仙师总这么护着你，你影响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无玄含笑不语。
紫玉自觉没趣，咳嗽了声，说：“我师尊让我过来，有两件事。”
“你就站在这里说”，无玄张开手拦住她，道，“师尊没空见你。”
紫玉狠狠地瞪了无玄一眼，道：“三界近日出现动荡，仙师既已出关，为妖魔除妖计，我师尊请他一叙。”
无玄道：“说你的第二件。”
“第二件是关于你的。”
有意一顿，紫玉才道：“师尊的话，有仙师作保，可以收回赶你出门的惩罚，但不能不罚。”
无玄等了等，才说：“我在等你说下去。”
“罚你在灵水阁中闭关五十年”，紫玉道，“仙师对仙门十分重要，是不可因宠爱弟子而替弟子受罚的。”
无玄才是一皱眉，紫玉已继续道：“闭关该怎样闭，你自己清楚。”
“就这些？”无玄截口问。
紫玉打量着无玄，琢磨道：“你好奇怪。”
“我奇怪？”无玄气极反笑，“我哪里奇怪，大师姐你倒是说说，我听听。”
紫玉沉默了半晌，道：“我不上你的当，不和你吵架。反正，你不叫我进门的事我回去一定会如实汇报的。”
无玄做了个鬼脸，道：“紫玉大师姐，如实回报的可不只是这一件。”
紫玉正想说什么，无玄忽然又道：“说完了？说完了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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